章瑞這幾天過的也不好。

他爸他媽就是個目光短淺的，小時候因為養兩個孩子花費多，還曾動過讓他輟學打工的念頭，他後媽更是沒臉沒皮，自從他開公司賺錢以後三天兩頭來打秋風，平時動不動就打電話想塞這個親戚那個親戚到他公司裏，儼然一副老太後的架勢。

要不是他面冷心硬，老婆也是個厲害的，早就被拿捏死了。

他之前會對前妻這麽死心塌地，也有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前妻特別厲害，宅鬥從來沒輸過，每次都氣的他後媽直跳腳，而且他前妻在公司經營上特別拎得清，根本不插手他公司的任何事情。

誰他媽知道他前妻拎得清是因為要養男小三，時間都用來在外面“金屋藏嬌”了啊！

本來他妻子出軌這事是她理虧，走訴訟慢慢打官司說不得財產分配不會那麽吃虧，可他為了那張彩票不得不答應了各種“喪權辱國”的條件，為的就是要早點走完離婚手續，結果因為他太幹脆，反倒讓他前妻起了疑心，不但監控起他的交友和財務狀況，還向法院申請了財產保全，這幾個月內他有任何資金動向她都能知道。

他將彩票交托給仇覆也是實在走投無路了，眼看著這“發小”果然是個靠得住的，卻沒想到臨門一腳他爸媽又掉鏈子！

這幾天他一直在警局和醫院之間跑來跑去，他爸和後媽去鬧事，他前妻又不是省油的燈，當場就報警，又去找法醫驗了傷起訴他們，現在他後媽因為惡意傷人被抓起來了，而他那便宜兒子和前妻都住在醫院裏，每天各種檢查來一套就是不肯出院。

除此之外，他前妻咬死了砸壞了的車不要了，還要章瑞重新賠他一輛車，房子也得重新裝修，否則這婚就一直拖著，誰也別離了。

他忙的連軸轉，手機壞了也沒時間去買，好不容易換個新手機，才發現“仇富”已經全網爆紅，就連醫院裏打掃衛生的阿姨都知道本市出了個買彩票中獎的億萬富翁叫“仇富”。

章瑞當場就慌了。

他承認自己是坑了兄弟一把，沒有特意提醒他那是張五億的彩票，可他那時候確實賭不起，彩票第二天就過期了，要是仇覆知道是五億事先做好各種準備，在這幾億上扯皮的時間肯定比他和前妻的離婚還長。

但他也沒想過仇覆就這麽露著臉大喇喇地去領獎啊！

“我害你什麽了！我把五億彩票托付給你，可沒讓你就這麽領獎啊！我之前打聽過了，彩票中心有提供頭套和玩偶衣服的，誰讓你在大廳領獎的！你不知道悄悄找個工作人員咨詢然後上後面去領獎嗎？”

聽到仇覆那邊罵他坑人，章瑞也急了，恨不得反罵他就是個豬腦子。

“我他媽也是第一次領獎啊！我怎麽知道不是在大廳領！”

仇覆氣得要命，偏偏還要壓低了聲音怕門外的父母聽到，聲音尖細而沙啞，“我以為就五百萬，防什麽防啊！”

這年頭的五百萬就夠買他們這個二線城市一套房的，還特麽不能是大戶型，但凡家裏有房的誰不是個五百萬？！

誰他娘的知道是五個億啊！

在這件事上章瑞確實理虧，電話那頭好一陣沈默。

“章瑞，我不貪你這四億的錢，我明天就去聯系福彩中心把錢取出來，你和我一起去，我當場把錢轉給你。”

仇覆這幾天已經被這五億彩票折磨的坐立不安，現在只想早點了卻這事。

“你負責向媒體和公眾澄清此事，證明這錢是你的，我只是代領！”

“你瘋了！這怎麽行！”

章瑞在電話那頭被人踩了腳一般的叫起來，“如果讓人知道這大獎是我中的，我就別想離婚了，這輩子都別想離了！我那前妻絕對不是要一半的人，最後那四億能有多少到我手上都難說！”

“我不管，我也管不了你家的事，你知道我現在過的是什麽苦逼日子嗎？！”

仇覆已經瀕臨崩潰，電話這頭壓低了的聲音仿佛下一刻就會爆裂開。

“我一上網，QQ、微信、微博裏全是找我借錢的、攀關系的、威脅我的，有些人我甚至都不認識，根本不知道他們找到我的！”

“我從小到大的事情都被扒出來了，那些人還知道我爸媽的工作單位，天天他媽的圍觀我爸上課，把我爸都逼得請假在家！我爸高燒四十度都帶病上課的人，居然被人看到請假了！”

“我現在連出門倒垃圾都不敢，三天了，這三天我就出過一次門，被人堵在巷子裏差點要拔刀自衛！”

他每說一句，電話那頭的章瑞喘息聲便粗重幾分。

不知是後怕，還是慶幸。

“我真受不了了啊章瑞，兄弟做到我這樣已經沒話說了吧，可我真的受不起了……”

仇覆嗚咽著。

“算我求求你了，你就去承認了吧……”

然而電話那頭的章瑞深吸了口氣，冷靜到幾乎冷酷地拒絕了他。

“仇覆，事到如今，你被人扒都扒幹凈了，即使再搭上我，除了讓我和你遇到和你一樣……不，遇到比你更糟的局面以外，不會有更多的好處。”

章瑞的聲音在電話那頭低低響起，“即使我出面澄清了，也不會有人承認的，反倒覺得你人品不好，故意甩鍋給朋友。”

仇覆握著電話的手一緊。

“其實你想想，網上的威脅和求情都只是在網絡那一頭，你只要不上網，根本傷害不到你什麽。你生活經歷單純，又沒有任何惡跡，就算被人扒了個幹凈也扒不出任何東西。”

“可我不同，我是個生意人，不但交游廣闊，做生意時也難免用些灰色手段，還有，我現在在鬧離婚，真扒出來，我頭上那點綠就要變成大草原了……”

“仇覆，你多想想，你都已經承受到這麽多了，如果現在就退出，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就為了五十萬，我連命都要搭進去了！”

仇覆咬牙切齒，“現在別人看我是‘五個億’啊，又不是你承受這一切，你說的輕松。”

“不行，你必須得把這事說明白了，否則我就拖著這幾個億不給你，你什麽時候說清楚了我什麽時候打錢！”

仇覆憤怒之下，口不擇言地低吼。

“你這麽坑人，為什麽我還要替你多想想？我不給你錢都是應該的！”

此話一出，滿室寂靜。

電話兩頭都沒人吭聲，周遭的氣氛似乎凝固住了一般，讓人甚至喘不過氣來。

話一出口，仇覆就後悔了。

明明是自己威脅別人的話，說完了，仇覆心裏反倒特別難過。

剛領到錢時，他也鬼迷心竅過一陣，想過這些錢到手以後如果不還給章瑞，該怎麽花。但那也就是鬼迷心竅一下，很快他就清醒過來了。

也因為他抵抗住了金錢的誘惑，所以他內心裏隱隱也希望章瑞能和他一般，以兩個人的情義為先。

可事與願違。

他和章瑞，怎麽就能鬧到現在這樣呢？

“哎……”

電話那頭的章瑞突然像是無可奈何、又仿佛像是無言地說著“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那般地嘆了口氣，輕輕地開了口。

“仇覆，你是不是忘了，你和我簽了代領協議的？”

“什麽協議？”

仇覆一懵。

章瑞背了幾句協議裏的內容，又提醒他道：“你簽了名，按了手印，說好了親兄弟明算賬的。”

“要，要不了伍十萬，四，四十萬就行……”

“別跟我客氣！我和我老婆離婚手續最快也要半個月才能辦下來，這獎金先在你這放著，利息都算你的！”

“來，咱們先把協議簽了，明早我開車送你到福彩中心前面那個路口，你去把獎兌了……”

“明天就最後一天了，拖不得了。”

“轟”地一聲，那晚的記憶終於如碎片重組一般慢慢回籠，讓仇覆徹底回想了起來。

他酒量淺，平時工作場合根本不用參加什麽飯局，那天晚上又喝了那麽多酒跟斷片沒兩樣，連簽字和回答全靠本能，他是真的想不起來有這件事了！

“你，你……原來你一直防著我……”

舌頭在口中發脹，他顫抖著猜測。

仇覆像是見了鬼一般瞪著自己的手機。

直到他感覺發脹舌頭到似乎要堵住喉嚨，才困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冒，“你，你，什麽都算計好了……”

“親兄弟，明算賬啊。”

章瑞也不無傷感地說，“我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當時簽了協議，只是以防萬一。”

他畢竟是生意人，交情歸交情，財產歸財產。

連他的父母都費盡心思從他身上敲髓吸血，他對枕邊人托付的信任也被證明了只是一場笑話，他這麽多年來都活在算計和欺騙裏，他的又怎麽能再完全相信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兄弟”？

他已經賭不起了。

章瑞不用看都知道電話那頭的仇覆會有多傷心，他畢竟和他是一起長大的，知道他有多重感情。

所以章瑞頓了頓，又勸說道:“仇覆，那個協議主要目的只是為了約定還款時間，我並沒有真的打算只給你五十萬……”

生意人還有個特點是“和氣生財”，章瑞也不敢將仇覆逼急了，畢竟他的目的是為了完美的轉移財產，不是為了和仇覆鬧得魚死網破。

“我那時候約定的低一點，是為了怕你拒絕或生疑。我本來就決定等你領了錢，就多送你五百萬作為報酬，而不是五十萬。”

章瑞這話倒不是為了安撫仇覆，而是一開始就這麽打算的。

“仇覆，你想想，如果沒有今天鬧到全網皆知這種突發情況，這原本是件雙贏的事情。以你的死工資，也許存上十幾年才有個五百萬，只是幫我代領下就有幾百萬拿，等於自己親自中了個頭等獎，真不是我坑你，對吧？”

電話那頭仇覆的沈默讓章瑞有些緊張。

他咽了口唾沫，松了松已經皺巴巴的襯衫領口，又勸說道：

“退一萬步說，就算你現在的隱私都被人扒完了，可你的人生可謂是乏善可陳，上學上班回家三點一線，這麽多年連女朋友都只談了一個，就你那點隱私能值幾百萬那麽多嗎？想想那些為了幾千塊裸貸、□□的大學生，還有那些賣光了隱私也沒多少錢的可憐人……”

“仇覆，你現在和我撕毀協議有什麽好處呢？錢拿不到了，你曝光都被曝光了，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了，到手的錢才是真的。”

“想想你的女朋友，想想你一直想買的婚房，你幫我領這筆錢，也不是毫無益處的，至少能改善生活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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